我国高等教育的快速发展和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推进，既在相当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接受高等教育的需要，也带来了大学教育的剧烈转型和深刻变革。发生的许多问题促使我在大学发展战略的层面反复思考和研究“大学定位”和“大学特色”的问题。江苏省委组织部举办了江苏省第一期高等教育管理专题研究班，就大学管理有关专题进行系统学习并赴美国有关大学进行学习和考察。这次考察和学习的对象是西方最发达国家中最先进的大学教育，为我思考和研究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空间和领域，获得了更直接、丰富、具体的异域例证和经验。
大学定位是个复杂问题，可以从不同的层面和维度来研究和考察。从语义逻辑的分析来看，大学定位与大学类型、大学使命、大学层次、大学特色等概念相互缠绕，互为说明、互为阐释、互为界定。
大学定位，如果从大学自身与外部关系的层面来看，涉及到“在整个社会系统中的定位”、“在整个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定位”、“学校内部各要素在学校发展中的定位”三个层面。
如果我们把“大学责任”或“大学使命”或“大学理念”的问题作为大学在整个社会系统中的定位的话，那么“大学类型”或“大学层次”或“大学特色”则是在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定位。大学定位的问题，从学校建设和发展的角度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大学特色发展和建设的问题。如果一所大学能够表现出不同于其他大学的鲜明特色，就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体现出了自身的准确定位。同样，如果一所大学能够准确定位，也就必然有利于学校特色的形成和建设。“大学特色”是链接“在整个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定位”和“学校内部各要素在学校发展中的定位”的关键所在。因为所谓大学特色，是某一大学的理念和精神由内而外的自然呈现与自然生成，是大学的制度文化、组织文化、行为文化的综合表现，是全体师生共同认可，并能够表现为师生基本行为的，是在学校氛围中能够感觉到，并形成明显学校标志的。这样，大学特色的问题既是外部问题，也是内部问题，是一个大学内部各要素围绕共同的发展目标和未来愿景，不断前进、发展、提升的过程。大学特色也是一个范围相对的概念，既可以理解为类或群的特征，即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大学所表现出来的共性特征，以便能够区别于他国、他地区的大学，也可以是个性特征，即一所大学所表现出来的特征以区别于其他所有大学。
从类或群的大学共性特征看，美国大学在经历了“英国模式”和“德国模式”之后，尤其是二战以来，开始形成不同于他国的自身鲜明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大学的多样性。正如哈佛大学前校长德里克·博克所指出的那样，美国大学的多样性远远超过其他国家，有小规模的学院和大规模的大学，宗教的和世俗的学院，专为男性或女性开办的学院和男女同校的学院，公立的大学和私立的大学，专业学院和文理学院，种类很多，而且不断变化。
大学的个性化。美国大学自主发展的管理体制孕育了大学的个性化发展，类型、层次、水平相当的大学均表现出鲜明的个性。常有某国的大学希望自己成为美国的哈佛、斯坦福，但美国的大学从不说希望自己成为哈佛、耶鲁或斯坦福。曾任普林斯顿大学校长的美国第28任总统伍德罗·威尔逊，1907年在哈佛大学的演讲中说：“普林斯顿不像哈佛，也不希望变成哈佛那样；反之，也不希望哈佛变成普林斯顿。”
大学社会服务意识和服务能力强。二战之后美国大学所形成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强调大学要走出象牙塔，以社会服务为大学的基本宗旨。研究型大学与政府、企业之间的合作非常紧密，学校与产业的紧密结合壮大了大学的经济实力，促进了产业的快速发展，形成了双赢的局面。斯坦福大学创造了“硅谷奇迹”，也使自身从二流大学成为名牌大学。社区大学与成人继续教育和社区文化之间建立了不可割裂的联系，扎根于社区、服务于社区，满足社区需要的低重心教育，为社区大学赢得了广阔的发展空间。
我们所参观的四所大学，既体现了美国大学的共性特征，也体现了不同个性和不同特色。尤其是在专业、学科和课程设置上，四所大学均有自己不同的追求和个性，形成了自己不同的优势和特点，同时也鲜明地体现了教育服务于社会的鲜明价值取向。
宾西法尼亚大学的学科优势是医学和商学，护理学院和商学院在全美享有良好的声誉。在美国东北部常春藤大学中，宾西法尼亚大学的护理学院是唯一一所提供护理学士、护理硕士和护理博士学位的学院，学生既要修完相关的专业课程，又要选修一定数量的文科课程，还必须在本校的教学医院和费城的医疗中心进行临床实习，学习和积累护理经验。宾西法尼亚大学最著名的是沃顿商学院，不少美国人甚至只知有沃顿而不知有宾大。沃顿商学院强调教学与研究的实用性和通用性，本科生要修满36门课程，其中包括最基本的商业专业课程和写作、外语等“通识性”课程，努力将研究成果应用于商业实践，并保持教学与商业实践的紧密联系，学院经常邀请费城的跨国公司的管理人员来校授课，从而使学院的诸多课程呈现出鲜明的“全球化经济”特色。沃顿商学院在全美商学院的排名榜上多年来一直与哈佛商学院不相上下，然而与哈佛商学院、麻省理工斯隆商学院相比，又具个性与特色。
霍普金斯大学的学科优势和特色是医学和生物学。医学专业闻名于世，公共健康研究生专业名列全美第一，保健服务专业名列全美第八。约翰·霍普金斯医院为师生提供了临床研究的重要场所，几乎年年被医学杂志评为最好的医院。文理研究生院的生物学专业有生物、生物医学工程、生物物理、化学等专业，在全美有着广泛的影响和很高的知名度。霍普金斯大学建立了跨学科的课程体系，教学内容强调文理结合，双学位、多学科和跨系培养等，使本科生和研究生的培养计划灵活多样。霍普金斯医学院与宾大医学院、哈佛医学院也都各具不同的个性与特色。
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的专业设置有五十项主修科。在科系排名上，犯罪审判学在全美排名第三，信息科技全美排名第四，公共金融与预算全美排名第七。语言传播学在全美东部大学中名列前茅，学生对奥尔巴尼分校的理科尤其是生物学、地质学和大气科学有很高评价。此外，足病学是奥尔巴尼分校的冷门学科，在美国很有名气，一些学生考不进医学院，干脆专攻这一科。
马里兰大学有11个本科专业，96个研究生专业，课程设置尤以电子商务、通讯、财务工程、全球知识管理、创业管理以及供应链管理等著称全美。罗伯特·史密商学院在全球工商管理教育领域享有良好的声誉，被权威机构连续评为“美国最佳新经济商业教育机构”，其严谨的学风、务实的学科体系，得到了学术界和工商界的交口称赞。在诸多权威机构的排名中，罗伯特·史密商学院一直名列前茅。
四所大学在专业、学科和课程设置与建设方面，可以给我们这样的启示：
第一，大学的特色建设最重要的是专业特色、学科特色和课程特色建设，大学优势的形成，最重要的是以专业、学科和课程建设为核心的师资队伍的建设，大学内涵的提升最重要的是形成高水平的课程、学科和专业。可以断言，大学教育如果没有形成专业、学科和课程的优势和特色，在其他方面的建设也可以取得一定的成就，但不可能在大学教育上获得足够的实力和较高的品质，也就谈不上学校的比较优势和鲜明特色。
第二，在强调综合性、多学科、课程门类齐全的基础上，要突出建设高水平的某一门或几门学科，以形成专业、学科、课程品牌优势和特色。宾西法尼亚大学的医学和商学，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和生物学，奥尔巴尼分校的犯罪审判学和足病学，马里兰大学的全球知识管理学等，就是明证。同样是医学，宾西法尼亚大学优势明显和领先的是护理学，而霍普金斯大学则是公共健康和保健服务。一门或几门学科的优势和特色，能够带动学校的整体提高和全面进步，足以形成学校的社会影响和社会声誉。
第三，学科建设要形成特色，必须强调社会服务的价值取向和宗旨，走产学研相结合的道路，加强学校与企业、社会、实践的联系，以培养经济和社会发展所需要的适用性的人才。宾西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与费城跨国公司的紧密联系与合作，霍普金斯大学医学的教学与研究与霍普金斯医院的临床研究和实习等，就是典型的案例。社会服务的价值取向与宗旨，现已与“人才培养”和“知识贡献”相并列的，现代大学的第三大使命与功能。越来越多大学的成功实践表明，大学履行社会服务功能，不仅能够增强大学发展的经济实力和社会影响，而且能够创造和丰富高等教育培养创新型人才的有效模式，从而促进传统的大学教育和学术双重使命的更好实现，推动现代大学自身的快速发展。
在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中，现已出现了明显的同一化、同构化和同质化倾向，这引起了许多专家和学者的关注和思考：如何形成多样化和个性化的大学教育，如何形成大学的不同特色，尤其是在专业、学科和课程设置与建设上提高水平和形成特色，如何更好地使大学教育服务于社会、服务于社区、服务于企业，从而不断提升大学的核心竞争力，需要我们更多地学习和借鉴世界上优秀大学的理念、经验和做法。
（作者方国才系江苏教育学院党委书记、全国高师教育研究会常务理事,本文是作者赴美国考察高等教育后撰写的观感与启示）
